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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0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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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0 章

寧十安沒聽懂, “什麽?”

思語便又重覆了一遍。

寧十安疑惑道:“什麽意思?你從前識得我?”

“我將將想起來,識得,你常同阿拾一起來靈脈。”思語認真思索,“見我哭得傷心, 你還經常替我承受執念。”

寧十安驚訝道:“常常同阿拾一起來靈脈?”

“對啊, 你不是禦魂宗弟子麽?”

“我是禦魂宗弟子?”寧十安愈來愈糊塗, “你是不是記錯了?我不是啊。”

思語認真想了想:“我記憶的確混亂, 我們魂魄常這樣,對了?你是阿拾, 還是阿拾是阿拾?”

這句話更讓寧十安摸不清頭腦。

思語解釋道:“有時你是阿拾, 有時阿拾是阿拾, 我也不知道你們到底誰是阿拾大師姐。”

寧十安莫名其妙,根本不明白她的意思,思語比她還要疑惑:“我記得你幾個月前剛同阿拾來過靈脈, 阿拾還親親熱熱的叫你師姐,說要纏著師姐一輩子, 你怎麽就忘了?”

幾個月前剛來過?她幾個月前明明剛進沐府,她分明是沐尋的沖喜小嬌妻,怎麽會是禦魂宗的大師姐?

寧十安越來越覺得混亂, 但阿拾對她的確熱情過頭, 甚至還很聽她的話,她忽然想起蘇玨前來找她那日,蘇玨請她勸阿拾, 那時蘇玨望向她的神情便覆雜難懂, 現在想來, 蘇玨自己不去勸阿拾,怎會交給她一個陌生人?就好像篤定阿拾會聽她的一樣。

這太奇怪了……

寧十安腦袋忽而劇烈疼痛, 她按按眉心,她得盡快把這件事搞清楚,她在混亂中找到蘇玨的位置,頭也不回的向她跑去。

·

沐尋擊碎晏昭突如其來斬向阿拾的劍斬,整個人踉蹌一步,堪堪穩住身形。

晏昭貓看老鼠一般,嘲弄地看向三人:“廢物。”

沐尋護著兩人,將晏昭阻隔在外,他若是吞食嗜血丹,應當可以擊退晏昭,可自己透支過巨,必死無疑,那一切便會重來,重來的話同如今的局面一模一樣,眾人只是重新經歷折磨罷了。

要如何做?

阿拾卻忽而一個閃身,出現在晏昭身前,身後魂體的力量源源不斷匯聚到她體內,她萎靡不振的靈劍陡然爆發出數尺劍芒,她毫不猶豫刺向晏昭,晏昭沒提防,被阿拾一劍刺入臟腑,阿拾尚未來得及高興,劍身上的靈力像是被什麽吞噬一般,瞬間消失無蹤。

晏昭眉眼一揚,一掌襲向她的胸口,林不然匆忙起身,將被氣機鎖定的阿拾扯開,沐尋則趁著這個間隙斬向晏昭頭顱,晏昭收掌回防,沐尋靈劍靠近的一瞬便被震開。

電光火石之間,毫無破綻。

晏昭終於膩煩了這種無聊的游戲,他一劍將眾人掃退,回到魔軍中心,緩慢擡起魔劍,劍芒吞吐,無數魔焰匯聚於劍身之上,黑色的魔氣如同深海落日,叫人恐懼不敢直視。

魔焰凝集的劍斬正對光佑城,劍芒幾乎覆蓋了大半個戰場,這一擊毫無疑問會摧毀沿途所有觸碰之物。

林不然目露驚駭,想也不想朝魔劍撞去,尚未沖進魔軍中便被沐尋攔下,他沈聲道:“會死。”

林不然挫敗:“放著不管,大家都會死。”

阿拾盯著黑色魔劍,臉色蒼白,她死死咬著嘴唇,似是想說什麽,卻始終猶豫,她掙紮的望向城池,又望向蘇玨方向,她看見寧姐姐正同蘇玨交談什麽,臉色愈加難看。

就在這時,寧姐姐忽而朝她望來,神情坦然,她甚至還朝自己笑了下。

眼淚驟然滾落,她慌忙用手去擦,那眼淚卻止也止不住。

寧姐姐瞧間了,無奈的笑笑,隔空摸摸她的腦袋,示意她乖,隨後指指她身旁的沐尋,同她說了三個字。

“告訴他。”

她讀懂了那三個字,她原本以為只要自己夠努力,禦魂成功,可以斬殺晏昭,那寧姐姐就不用……還是她沒用,最終沒能成功,她沒那般天賦。

她想著想著眼淚又滾落,視線裏的寧姐姐模糊又清晰,她還是像從前那般溫柔。

寧姐姐又在同她招手,“小五乖,告訴他。”

她不叫阿拾,她叫小五,她死死咬住嘴唇,回頭去看晏昭與沐尋,晏昭的劍斬即將成型,而沐尋則從儲物袋取出鮮紅的丹藥丟進口中,她知道那是嗜血丹。

她討厭他,可也知道只有他能阻止晏昭,吃了嗜血丹的他能毀掉魔劍,可他會死。

青年在面對別人時甚少有情緒,他吃嗜血丹也異常平靜,待丹藥湧入四肢百骸,他提劍欲走,小五拽住他的袖子,他詫異回首,見她哭得厲害,愈加疑惑。

小五咬牙道:“我現在將禦魂心法教給你,你用心記。”

沐尋不懂:“我記這個做什麽?我又沒有能修煉的魂魄。”

小五眼淚滾落:“你有!”

“我沒……”他似是意識到什麽,忽而朝遠處看去,便見寧十安站在蘇玨身邊朝他揮手,他渾身血液一涼,寧十安該不會要自殺成為魂魄吧?他冷道,“她要是敢……”

小五悲傷的望向他:“你難道沒想過為什麽師姐同魂魄親和力那般高麽?”

“師姐?”

“不錯,師姐,寧十安正是我禦魂宗的阿拾大師姐。”

沐尋腦袋一陣暈眩:“阿拾大師姐?那不是你麽?”

“約莫三個月前,阿拾師姐同我說自己大限已到,但這消息不能傳出去,要我以她的名義活下去,師姐常戴著面具活動,我從前便常同她換身份玩兒,扮演她並非難事,甚至院中弟子都分不清。”

“後來師姐果然身隕,我傷心欲絕,將師姐葬在後山,沒想到三個月後竟再次見到師姐。”小五略一停頓,艱難道,“見到師姐的魂魄。”

魂魄?沐尋手腳僵硬,大腦一片空白。

“我不知道師姐為何如此,但我知道是因為你,所以格外厭惡你。”小五道,“師姐失去了記憶,也許同她死前的執念有關,但我不知道是什麽,我只知道她跟著你,一定有她的打算。”

“後來聽說晏昭攻來,我猜想她成為魂魄,是要同你禦魂修習,師姐魂體力量強大,若她輔助你,你定然可以斬殺晏昭。”

“原本如此也不算太糟,魂魄也可修習,以師姐的資質,鬼道飛升也未嘗不可,可師姐的狀態很奇怪,是我從未遇過的狀況,她在逐漸消散,她一定還做了別的什麽。”

“所以我才拼命禦魂,我想若我能斬殺晏昭,她不與你禦魂修習,興許不會消散。”

沐尋愈聽愈心驚,他茫然的望向小五:“你是說,十安死了?如今的是魂魄?且不能修習鬼道,正在消散?”

“不錯。”

“她會灰飛煙滅,徹底死去?”

小五咬牙道:“不錯。”

沐尋手腳冰冷,大腦亦停止運轉,寧十安……死了?寧十安會……灰飛煙滅?他茫然無措的望向遠處笑瞇瞇的姑娘,她正朝自己跑來。

寧十安……死了?假的吧,這怎麽可能?明明那般真實,明明同他在一起,阿拾一定在騙他。

可即便這樣想,他卻忽而失了力氣,明明吃了嗜血丹,手腳卻陡然不聽使喚,頹然墜地的時候,被一雙手接進懷裏,他擡頭,看見姑娘平靜溫和的雙眼。

“寧十安,阿拾在胡說對吧?”

姑娘替他撫平身上的魔火,輕聲道:“阿尋,你會好的。”

他攥住她的手,觸感真實,有血有肉,寧十安怎麽可能死了是魂魄?他放下心來,墜空的感覺逐漸消失,就在這時,他握住的細軟小手忽而一空,他驚駭的看見自己的手穿過了她。

而面前的姑娘忽而變得虛幻,他驚駭的望著她,哆哆嗦嗦道:“不可能,不可能……”

姑娘虛虛環抱住他,她的身體在這時終於變了模樣,虛幻的透明的,如同靈脈裏那些魂魄。

四肢被凍住,頭腦無法思考,他不信,可眼淚還是無法抑制的滾落,胸口驀然疼痛,那疼痛很快往四肢百骸蔓延,他靈府攪的生疼,有什麽撕扯著他的魂魄和血液,他快要喘不過氣,洶湧而來的悲傷將他淹沒,一切都被摧毀成了廢墟。

他在廢墟中茫然行走,忽而聽見一個女孩兒的聲音,那聲音溫柔輕快,帶著笑意。

【阿尋,你知道亡者的遺願麽?】

·

【上一世·戰後毀損的光佑城外】

他躺在殘肢斷臂與粘稠的血液中,沒有立刻死去。

光佑城城門緊閉,偶有人立在城墻上打量他,丟下一句【算了,不用替他收斂屍骨,反正他也不在意,我們何必冒險】便消失不見。

他能聽見,但他的確不在意,他沒有這些多餘的情緒。

晏昭重傷敗退,但他知道,用不了多久,他就會回來,那時,不知光佑城能否抵擋,不過他已不在,似乎不用思考這個問題。

他察覺到生機正在消散,死亡於他並不是困擾的一件事,又或許他等這一天很久了,像是一種解脫。

他躺在刺鼻腐臭的屍山血海中,緩緩閉上眼。

忽而輕巧的腳步聲由遠及近,踩著粘稠的水聲來到他身邊。

難道有人要替他收斂屍骨?他艱難睜開眼,看見了一位白裙姑娘。

她是誰?他似乎沒見過,她又來做什麽?

姑娘盤膝坐在他身邊,他看見她的白裙陡然被鮮血染紅,姑娘垂眸瞧他,伸手撫過他遍布的傷口。

“你是沐尋?”她偏過頭,沖他笑笑,“我叫寧十安,他們都叫我阿拾大師姐。”

寧十安?阿拾大師姐?他模模糊糊有了印象,晏昭來攻的時候,蘇玨與小五多次提到這個名字,可惜她在外游歷,未能及時趕回。

原來是她。

“阿尋,你明明救了大家,可卻無人替你收斂屍骨,你恨麽?”她捧著臉頰,笑瞇瞇的問他,她自來熟,叫的親昵。

他攢了攢力氣,緩慢回道:“我沒有那種情緒。”

“那你年紀輕輕,便身隕在此,你遺憾麽?”

“沒有。”

“你有想做的事兒麽?”

“沒有。”

“有在乎的人麽?”

“沒有。”

她笑道:“果然同傳言一樣,阿尋是個沒心沒肺的人。”

他有些累,呼吸亦變得緩慢。

那叫寧十安的姑娘伸手按住他的脈搏,溫潤的靈力很快沿著他周身走了一遭,姑娘片刻後嘆息:“阿尋體內有佛骨,原來身不由己吶。”

他沒想到這姑娘竟這般有本事,一時難掩驚訝。

姑娘笑:“我可是阿拾,魂魄親和力極高,你快死了,半魂體化,探究你的靈脈不算難事。”

他那點驚訝很快消失不見,他又歸於沈寂,看穿又如何,他不在意。

姑娘沒有走的意思,她又問他:“你有未了的心願麽?”

“沒有。”他沒有情感,便沒有渴望,沒有渴望,便沒有執念。

呼吸變得艱難,姑娘在他眼中逐漸模糊,就在他閉上眼的瞬間,姑娘忽而問道。

“阿尋,你想重活一次麽?”

向來答的很快的他這次一個字也說不出來,他沒有渴望,沒有執念,沒有想做的事兒,沒有想愛的人。

但是重活一次……

重活一次……

姑娘輕觸他眼角,笑瞇瞇:“阿尋眼眶怎麽紅了?我知道了,阿尋想要重活一次。”

可要如何重活一次?他不出幾息便要死了,更何況即便重活一次,他便能擺脫這既定的命運麽?

姑娘看出他的擔憂,她湊過來,漆黑的眼睛裏都是笑意:“阿尋,有我在,你會好的。”

從來波瀾不起的他莫名有些觸動,可這姑娘到底打算做什麽?這逆天而行的事情又要如何做到?

她在哄他吧,也是,沒有人會為他而來,這一定是他臨死前的幻象。

“你該不會以為我是幻象吧?” 姑娘噗嗤一聲笑了,她伸手捏上他臉,“阿尋,痛不痛?”

她沒用多大力,綿軟的觸感卻又真實。

“阿尋,總有人知道你的付出與犧牲,總有人為你而來。”姑娘眉眼彎彎,“那個人就是我。”

他不甚懂,沒人願意接近他,這姑娘同別人都不一樣,但他對她的好奇很快便在佛骨的壓制下消散。

他恢覆平靜,他想這姑娘一定是在哄他。

“阿尋,你知道亡者的遺願麽?”

他聽說過大概,很久以前還同菱兒解釋過這件事。

“若是有人死前執念深重,便能形成亡者的遺願,意志與魂魄會存活下來,一直到遺願完成那日才會消散。”

姑娘同他說這個做什麽?

“阿尋,你知道麽?我禦魂宗流傳上古心法,只有我參透了,若是有人修為空前強大,死去時亡者的遺願便可抵禦天道,能做到仙人也無法做到的事兒。”

她想說什麽?

姑娘自信昂起腦袋:“我們禦魂宗數我最強大,我若是死了,利用亡者的遺願,逆轉時空未嘗不可。”

逆轉時空?這未免太過駭人……她打算用這個讓他重活一次?可亡者的遺願首先得是亡者吧?她不是好好的……他還沒思慮完,便見那姑娘喚出自己的靈劍,在自己脖頸上比劃。

他生平第一次感到恐懼,只可惜他無法行動,他掙紮道:“你做什麽?”

姑娘偏過頭,笑道:“自殺啊。”

“你別亂來。”

“這可不是亂來,這是縝密的計劃。”姑娘說著說著一頓,“對了,亡者的遺願若是開啟,時光回溯,那時會有另一個我,亡者不能存活,我現在自殺,那時的我會死,我得同她商量一下。”

她說著自己聽不懂的話,旋即用那把靈劍利落地割破了自個兒的喉管,鮮血瘋湧而出,他聞到了新鮮的令人發瘋的血腥味兒。

他動不了,無法阻止,只能睜著眼看著這一切,他眼睛模糊發酸,不懂她在做什麽。

姑娘頹然墜地,她艱難的盤膝坐好,很快進入瀕死狀態,她口中念念有詞,似是在同什麽人說著什麽,片刻後,她用含糊不清的聲音同他道。

“三個月前的我同意了,不愧是我,連死亡這種事兒都能輕易答應。”她休息片刻,又喃喃道,“只是小五那笨蛋,怕是要哭鼻子了。”

他不理解發生了什麽,但鼻尖驀然一酸,意識模糊之際,他聽見姑娘道。

“阿尋,你會好的。”

·

【現世·晏昭來襲·光佑城外】

沐尋在這時想起了上一世的記憶,懷中的姑娘愈發透明,他終於弄清了來龍去脈。

上一世他擊退晏昭,但也瀕死於光佑城外,支援來遲的寧十安,也就是阿拾大師姐為了救他在他身側自殺,開啟了亡者的遺願,令時光回溯到三個月前,因為只有亡者才能開啟遺願,三個月前的寧十安不能存活,身隕於禦魂宗。

而帶著執念的寧十安魂魄則於沐府找到沐尋,利用自己遺願獲得的回溯時空的力量,開始幫助他突破佛骨的限制。

這一切都是寧十安自殺後開啟的亡者遺願。

他不敢置信的看著姑娘,眼淚止不住滾落,他終於明白小五為什麽恨他,寧十安的確為了他死了,早在三個月前就死了。

悲傷席卷,視野模糊,他想將姑娘抱進懷裏,可手指卻穿過她。

他嚎啕大哭,姑娘帶著血沫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。

·

屍山血海的光佑城外,他躺在汙穢中等待死亡。

姑娘食指中指並攏,沾染自己脖頸上的鮮血,掐訣畫陣,血紅色的陣法飛快成型,黑暗的風吹起她的長發。

他聽見她帶著血沫卻又溫暖的聲音。

【以我之名,許下遺願】

她神采飛揚的眼眸望向他,莞爾一笑。

【阿尋要好好活一次。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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